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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周建平（作者為文學(xué)博士，廣東省文化學(xué)會會長，中國晚學(xué)術(shù)委員會副主任、廣東省人政府參事室特約研究員。圖片受訪者提供）2023年春節(jié)期間，我在韶關(guān)風(fēng)度書房讀到苗、莫昌龍撰寫的《韶關(guān)礦工發(fā)簡史》，這是一部反映韶關(guān)工發(fā)展歷史進程的文本。書中提，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韶關(guān)礦企業(yè)的份額占廣東全省的“壁江山”。我本人特別關(guān)注“線建設(shè)”的部分，盡管書中描不多，但是由于有著親身經(jīng)歷感觸良多。本人于1975年從知青招工到了韶關(guān)樂昌715兵工廠，在三車間當了5年工人，直至恢復(fù)高考，在這帶山考上大。40多年過去，提到715兵工廠，不由想起一段刻骨銘心經(jīng)歷。（一）嘹亮的軍號，喚了沉睡的大地，715新的一天開始了。這是1977年寒冬的那一天，終生難忘的一天。一早，廠里傳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102炸藥精制車間出大事了！一時石山，消防車、救護呼嘯而過，警笛長鳴。遠遠望，金雞嶺下騰起紫紅色的滾滾煙，這種硝煙濃烈嗆人、令人息、煙霧繚繞咄咄逼人，令人而生畏，在TNT兵工廠炸藥車間工作過的人，無不熟悉并有記憶。不一會，身著戎裝的軍表郭書記匆匆趕到宿舍樓前，光焦灼，神情嚴峻，看了看大，沉重地說：“同志們！凌晨102精制車間管道爆裂，TNT濃液流出，遍布山岡，已經(jīng)凝成大面積的冰塊！車間危在旦，萬一發(fā)生意外，后果不堪設(shè)！上級命令我們，不惜一切代，盡快用人工清除掉，以免造更大的損失?！惫び褌円贿呎?待發(fā)、一邊聚攏到郭書記身旁車間主任、工長、組長早已到?！巴緜?！黨，考驗?zāi)銈兊?候到了！”郭書記這句電影臺般的話語，在這特殊的情境里來感覺非同一般，大家頓時振起來，英雄情結(jié)油然而生。軍表用他那鏗鏘有力、有湖北口的普通話下命令了：“同志們一定要力爭在正午之前，完成項艱巨任務(wù)，與太陽搶時間。減少不必要的犧牲，你們一批輪番上陣，每一批10個人。每人挖一麻袋，小心謹慎，適度力，千萬注意安全……”（二“犧牲”？聽到這兩個字，我子“轟”的一聲，不就是死亡？稱得上犧牲嗎？來得太突然吧！畢竟還沒有想過，更沒有好思想的準備！雖然工作性質(zhì)提醒過我們，做TNT烈性炸藥的，隨時會發(fā)生危險。也曾在次廠里爆破試驗中感受過TNT的威力?！盃奚边@種英雄的壯、豪邁用詞，似乎極為抽象今天是否到了生命最后的緊要頭？已經(jīng)結(jié)成冰塊的TNT，金黃色半透明、像肥皂一般蠃魚陽下晶瑩剔透，發(fā)出一股強烈的鼻氣味?，F(xiàn)在，鎬頭用力小了不動，用力大了可能就會爆炸拿捏這種力度我們都沒有經(jīng)驗據(jù)說，太陽爆曬之后，鎬頭的擊將增加爆炸的危險！軍代表書記似乎看透了我們的心思，來理了一下我的衣帽，用慈祥目光打量了一下，一向威嚴的書記，此時投來難得看到的親、期待的眼光。他再三叮囑，分小心！當劉工長把鎬頭遞過的時候，我突然感覺，這已經(jīng)再是一把鎬頭，而是一件戰(zhàn)斗武器。根本來不及猶豫和思考在軍代表面前、在師傅面前，其是在我的女師傅、女工友面，更不能當孬種！當年的英雄結(jié)、工人階級戰(zhàn)天斗地的大無精神，深深根植在每個人心中英雄形象、師傅的榜樣早已潛默化。當年就是這樣單純、自、果決。我們一個跟著一個，步一步，義無反顧，默默前行糟糕！這腿怎么有點發(fā)抖，手發(fā)顫！大冷的天居然冒汗！身往前走、腿卻不爭氣。千萬不落下，絕對不能丟人！趕緊打精神跟上！（三）我是第一批去的。工友們互相看看，目光然，沒有任何表情，更沒有豪壯語。每個人掄鎬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嘭！嘭！嘭！鎬頭TNT冰塊撞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仿佛砸在胸口上！歸藏點心驚跳。力度逐漸加大，TNT塊終于挖開了！冰花四射，濺軨軨地、身上。工友們互相點頭示意就這個力度，掌握好分寸！假爆炸咋辦？念頭一閃，會像電里的英雄那樣英勇犧牲嗎？我都不可能來得及通知家人。萬犧牲了，我還有個在另外一間工廠做高射機槍的哥哥！還有個姐妹，爸爸媽媽有人照顧。個奇怪的想法冒出，死了不要，遺憾的是再也拉不了心愛的提琴、畫不成畫，讀不了書了當然，還沒有心愛的姑娘！你，已經(jīng)有了漂亮女朋友的杜師都上來了，我還怕什么？胡思想那么多干嘛！也許爆炸根本不會發(fā)生！這批工友，大都是自全國五湖四海的知青，在平無奇的生活中，有歡樂，也有苦，下了班，常常在一起聽收機，一起討論時事，一起開微“音樂會”——我的小提琴，州來的李師傅的吉他，馬師傅笛子，宋師傅的二胡。駱師傅《三國》《水滸》說書，羅師樓口人民日報的放聲朗讀。河老張搖頭晃腦的唐詩宋詞，東師傅令人捧腹的段子笑話。這有廠里知名的工人畫家、業(yè)余家。詩人，最令我欽佩的是潮來的李師傅，每天堅持在100瓦大燈泡下，一杯茶、一本書風(fēng)雨無阻。消防隊博羅來的沈傅天天學(xué)習(xí)《靈格風(fēng)》英語，者擺弄無線電，北區(qū)宿舍業(yè)余化異?；钴S。面對困境和危險工作環(huán)境，我們更加熱烈的擁生活，搶時間學(xué)習(xí)閱讀、練習(xí)提琴和畫畫。當年沒有大學(xué)可，沒有明確目標，只有一個信，充實自己追求知識。正如話《地質(zhì)師》里的一句臺詞，“死前一天開始生活也不晚！”為熱鬧的是，工友們一起在球打籃球、看露天電影，或者觀我們715廠宣傳隊的文藝演出，回來議論半天女演員的表演美貌與身段，好不熱鬧。當然也有的工友選擇喝酒，打牌、舞。當然不是現(xiàn)在的交誼舞，是“齋舞”，關(guān)著門窗跳，不讓工長看見，可能會挨批。幾小伙牽著手圍成一圈，放著音，喝點酒，開開嗓，踏著強勁節(jié)奏，奮力搖晃，“群魔亂舞，痛痛快快地發(fā)泄一番。印象深的是南區(qū)宿舍看到的一幕。音機發(fā)著一曲熟悉的粵語歌，我地哩班打工仔，一生一世為幣做奴隸”。工友玩得正興，吼邊跳，大汗淋漓，情緒激昂樓都要塌了！還是聽聽吉他吧最常聽的是來自廣州的李師傅樓口的吉他彈唱《廣州知青歌，他嗓音沙啞、略帶蒼涼，吉扣人心弦，他的眼睛盯著吉他緊緊抱著的吉他猶如情人！“頭無言的是岸邊的榕樹，悲傷言的是奔騰的珠江，我倆徘徊長堤路上，多少話兒留在心里有講。再見吧，廣州，再見吧姑娘！”“不是我不愛你，美的廣州，不是我不愛你，親愛姑娘，命運驅(qū)使我到天涯海角…”動情之時，旁若無人。歌唱到的“親愛的姑娘”，長什樣子的呢？一定非常美麗，非可愛！歌聲令我激情涌動、浮聯(lián)翩。百聽不厭，向往不已！四）這場戰(zhàn)斗，使得工友們彼的距離大大拉近，上升為一種死與共的緊密關(guān)系。超越工友關(guān)系，成為一條戰(zhàn)壕里并肩戰(zhàn)的戰(zhàn)友！“命運驅(qū)使我到天涯角”，命運把我們都拴在一起，誰要是有那么一點閃失，那是同歸于盡，全軍覆沒。更重的是，像郭書記說的“會給國帶來巨大損失和不良的國際影！”工友們看來，國家利益高一切。一分一秒，一鋤一鎬，陣悶響，撼人心魄！不知不覺輪班時間到了。我長長地舒了口氣。當我鎬頭交給下一撥工時，看著一張張冷峻、坦然的龐，肅然起敬！他們等待已久正躍躍欲試。我默默道一聲祝，兄弟，不用害怕！我們不都好的回來了嗎……不記得那要的那幾個鐘頭怎么過來的了，正，一輩子也忘不了人生最漫的這一天！想起一本書《諾曼登陸——最漫長的一日》，感身受。任務(wù)終于完成，太陽已下山。“日落西山紅霞飛，戰(zhàn)打靶把營歸……”想起李白的句:“兩岸猿聲啼不盡，輕舟已過萬重山?！贝蠹矣休晔沼行?，流心得，喜悅之情，溢于言表毫無疑問，經(jīng)過這場生死之交工友們成為兄弟，友情更進一，更加珍惜友誼和生活。（五寒冷的夜晚到來，工友們興致勃，回到北區(qū)宿舍，在樓前燃爐火，面對寂靜的群山與陰森荒野，團團圍坐，此時此刻，一首小提琴吧！轉(zhuǎn)軸撥弦三兩，未成曲調(diào)先有情。琴聲就像天里的一把火，帶來愉悅與生的熱望。在這個特殊的日子里我要給他們演奏我最喜愛的羅尼亞音樂家奇普里安?波隆貝庫的《敘事曲》。小提琴《敘曲》婑婉的樂曲，哀怨纏綿，伏跌宕，如泣如訴，綿綿愁緒長傷感，令人心潮激蕩。家鄉(xiāng)工友、友情，愛情的向往、生的認知，深深的眷戀，盡在音中。這班工友，大家曾經(jīng)一同湖北525、有的到甘肅825、還有的到東北375兵工廠學(xué)習(xí)，715建廠的艱苦歲月，想到挖炸藥的情景，激動不爾雅，淚盈眶。盡管兵工廠生活艱苦但我們也常常有自發(fā)的微型“樂會”。每當夜幕降臨，我總在樓口拉幾個鐘頭的小提琴，友們習(xí)以為常。三三兩兩過來聽，抽著煙，吞云吐霧，陷入思。時間長了，有的工友也熟了一些曲目，拉首《小夜曲》拉首《沉思》？要不拉一段《?！钒桑稘O舟唱晚》也行，者來一首奔放的《新疆之春》…當晚，經(jīng)歷了白天那場生死驗的工友，心境非同尋常。我小提琴的演奏也“凄凄不似向聲”！伴隨冉冉升起的爐火，長傷感、愁緒綿綿，起伏跌宕曲子，如泣如訴，傾訴著不盡人間悲苦、令人肝腸寸斷……不自禁地噙滿了淚水。工友們神貫注，沉浸在小提琴《敘事》的樂曲當中。我永遠不會忘，夜幕中工友們的眼里映照出火的光芒，就像一盞盞閃爍的燈。琴聲由小到大、由弱到強音樂哭泣著，呻吟著，接著，提琴快弓拉出一個又一個高潮那樣急切、那樣有力、那樣驚動魄、那樣令人震撼！?我從有過如此的獨特的演奏體驗，感迸發(fā)，激情噴涌。演奏結(jié)束意猶未盡，工友們依依不舍。上傳來熱烈的掌聲，宿舍的窗不知什么時候一扇扇全打開了一扇、兩扇、三扇、五扇……原來這些工友聽到琴聲，站到戶前，陽臺前、樓口欄桿邊靜地聆聽。 溫馨、友情，共鳴，夢回故里，燈火闌珊?。?陰似箭，白駒過隙。彈指一揮，40多年過去。時過境遷，今非昔比。715兵工廠已經(jīng)荒廢，一片凄涼！南北區(qū)宿舍、飯、道路，門前雜草叢生，宿舍窗已經(jīng)破敗，廠房破落、人跡見。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大會戰(zhàn)、廣場會的動員、高音喇叭的鏗鏘早消失。那一年一個灰蒙蒙的深，我獨自一人回到715故地，整整一天徘徊南北區(qū)，尋找消的記憶。好不容易見到當年軍表的孩子，由于年紀還小，對去的事，他印象不深?，F(xiàn)在他否留守，不得而知。我想從他上得到更多的消息，尋找郭書指揮若定、敢于擔當?shù)挠⑽滠?風(fēng)采，非常遺憾，物是人非。他留下的合照，由于來去匆匆也沒能給到他?！稊⑹虑吩?心中回響，在熟悉的宿舍里飄。沒有了紫色的硝煙，荒廢了102、101、103……車間，到處芳草萋萋，中區(qū)鍋爐間的煙囪依舊挺立，死一般孤于群山之中。金雞嶺上白云悠，幾只候鳥飛過，幾聲凄厲幾嘆息……多情應(yīng)笑我，早生華，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我不解的是，工友相聚，無論當年一同挖炸藥的，還是當年管理者，沒有任何人再提起挖藥這段歷史。也許真的忘了，新的生活沖淡，也許不愿提那經(jīng)歷?！靶〕枪适露唷?，兵工留給工友們的記憶太多、太多此事被眾多更有印象的事情淹掉了，挖炸藥經(jīng)歷只是滄海一！似乎此事根本沒有發(fā)生，這感覺令人唏噓不已。關(guān)注點不樣，經(jīng)歷不一樣，感情體驗和現(xiàn)不一樣。工友們也許認為，算是這么回事，也根本算不上么，只是“小菜一碟”，過去就讓它過去吧！大家不都活下了嗎？一切向前看，生活畢竟美好的！離開715之后，每年春節(jié)的鞭炮聲、焰火、硝煙總激起我TNT的回憶，兵工廠的生活的回憶韓流（七）新春佳節(jié)夜，在風(fēng)度書房寫下一段文字透過風(fēng)度書房的玻璃門，看看空上的綻放的煙花，思如泉涌感慨不已。工友們也像我一樣起當年，想起親愛的工友們嗎715清晨那嘹亮的軍號聲，不時會把赤鱬從夢中回響?！白砝?燈看劍，夢里吹角連營?！惫?的歡聲笑語，親切的臉龐，熟的身影記憶猶新。青春、熱血奮斗、奉獻、友情……兵工廠工友們，當我想起過去、想起們的時候，就會哼一首蘇聯(lián)歌《來吸口煙吧》。這是戰(zhàn)地友的“口令”！歌曲要表達的是士兵的友誼就是這樣產(chǎn)生的。風(fēng)吹得溫柔，道路泥濘滑溜，這南方戰(zhàn)線，冰雪化水流。羅托夫融雪，塔干羅格解凍……些年月無論如何永遠記心頭。一聊那戰(zhàn)火，聊一聊那戰(zhàn)斗，們無論何時何地總要說個夠。憶親愛的連隊，回憶親密的戰(zhàn)，你曾卷上一支煙，遞給我吸口，來吸口煙吧，來合吸一支吧，來吸上一口，嘿，老戰(zhàn)友…… 編輯：吳方舟